互聯網社區Reddit用戶不是第一次成功地把玩笑變成事實了。
The_Donald分區裡，一群自嘲是失敗者的人宣稱能把川普推上皇帝，甚至是上帝之位。2016年，他們對川普當選美國總統的結果頗為滿意。
WallStreetBets分區裡，幾乎同樣一群人嚷嚷著要佔領華爾街。2021年，他們又成功逼空了機構。目前，這場逼空大戰仍在持續。
散戶逼空機構，三天賺一千萬美元
和做空遊戲驛站的機構之間這場多空對戰，實際早在兩年前就開始了。$遊戲驛站(GME)$
在互聯網社區Reddit的WallStreetBets股票投資分區，一群充滿懷舊情緒的千禧一代(1982-2000出生的人)，從遊戲驛站那堆如今沒人要的碟片庫存裡，看出了豐沛的現金流。
他們相信這個觀點是一回事。可是，拿著手機翻看炒股軟件Robinhood上的行情，和一幫天天盯著彭博終端的專業投機家對著幹，並不一定能成功。但從2019年8月到10月，遊戲驛站的股價一直上漲，漲到年底，直到去年疫情，隨著整個市場一齊下跌。
一個帖子讓更多的用戶注意到了這支股票。
用戶@Senior_Hedgehog2020年4月發了個帖子“這將是你一生中最大的逼空”，簡單粗暴地列了4個看多理由，號召大夥去買遊戲驛站的看漲期權。
發帖當天，遊戲驛站的股價上漲22％。第二天，又飆升26％。這是其過去18年來的最大漲幅。當天的交易量激增，是此前20天平均水平的五倍多。
他們製作海報，還在YouTube發布了大量視頻，解釋自己如何看好遊戲驛站這家公司的價值，以及未來將如何轉型成功。
自打用戶@Player896指出，指著還在賣遊戲碟片的主機遊戲，遊戲驛站至少還能多活兩年。之後四個月，越來越多散戶湧入，其股價穩步上升。
今年1月初，這家古老的遊戲屋還真迎來了希望。寵物電商Chewy創始人Ryan Cohen和知名投資人Michael Burry入股，讓他們看到了遊戲驛站轉型電商的可能。
香櫞資本安德魯·萊福特（Andrew Left）卻發推說，遊戲驛站將在1月19日迅速回落至20美元，而且還有50%的下跌空間。WallStreetBets用戶徹底被他激怒了。
這不是萊福特第一次激怒散戶。上次看空數據分析公司Palantir和中國電動汽車公司蔚來時，他也被罵得要死。但這次憤怒的散戶們，不再只是去推特上留言，而是抱團讓他付出了金錢的代價。
WallStreetBets散戶逼空機構的過程pic/FT
1月22日，除了買入股票，這些人早上起來就開始買遊戲驛站的看漲期權。隨著股價飛速上漲，買期權賺來的錢，又用來買入股票，彷彿一個永動機。用華爾街精英們術語講，這叫伽馬擠壓（Gamma Squeeze）。
1月25日至27日，三天內，正在做空遊戲驛站的對沖基金Point72和Citadel彈盡糧絕，一次賠光。更有名的Melvin資本直接爆倉。最後，香櫞資本也繳械投降。根據金融分析公司S3 Partners數據，GameStop賣空者今年承受的損失為198億美元
而WallStreetBets用戶@DeepFuckingValue手頭認購的5萬多美元遊戲驛站看漲期權，賬面上已經暴漲至1400萬美元。
1月28日，零售經紀券商Robinhood宣布遊戲驛站這支股票限制交易。同時，被掐斷交易的還有WallStreetBets的幾個新目標，包括院線公司AMC、黑莓和諾基亞。
1月29日，和警匪片的劇情一樣，警察總在最後一刻姍姍來遲。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（SEC）警告，股票經紀人和Reddit用戶，你們是在危險邊緣的瘋狂試探。“聯邦證券法禁止濫用或操縱交易活動，我們將採取行動保護散戶投資者。市場參與者應謹慎避免此類活動。”
WallStreetBets的交易策略是1929年做空美國大蕭條的投機者傑西·利弗莫爾（Jesse Livermore）玩剩下的——先買一些低價的垃圾股，謊稱它們為什麼即將崛起，然後在謊言被揭穿，股價下跌之前拋售一空。
1934年美國《證券交易法》更新後，第9條規定，為了提高或者壓低股票價格，誘使購買或者拋售證券，是違法的。按照這條法規，聚集一大幫人，增持遊戲驛站股票，不是為了擠走大手筆的空頭，就是為了賺錢。這樣的話，WallStreetBets成員的確可能在違法。
但部分證券律師認為，證券法已經通過85年，但聯邦法院在市場操縱的含義上仍有很大的分歧。
上週五，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宣稱，已經正在審查這些交易。
而WallStreetBets創建者Jaime Rogozinski接受《衛報》採訪時說，在此之前，論壇幾乎從不談政治。現在它引起了白宮、國會、參議院的注意。到時，總有人不可避免地會來當替罪羊。
WallStreetBets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投資社區？
Rogozinski還在美洲開發銀行當技術顧問時，創建了WallStreetBets。那時，他三十來歲，單身，有錢，過著體面的無聊生活，想在投資上找點刺激。可是，大多數投資論壇都推崇價值投資，研究公司基本面，分析財務報表，講求多元化。
但他就想短期套利，越快越好，包括加槓桿、高頻交易等等。起初，他不知道這類需求有多大，直到2012年1月31日在互聯網社區Reddit上，建立了WallStreetBets分區。
和其他股票社區一樣，他們在這里分享投資得失，對市場的觀察，交易思路和套利機會。有的人虧了錢，還會在視頻網站YouTube上直播自己的沮喪。
他們有一套自己的語言，粗暴，令人感到冒犯。和其他Reddit分區置頂的討論細則不同，政治立場，宗教，國籍，性別，性身份，心理障礙在這裡一概被忽視，極其政治不正確。
用戶規模在2019年出現了大變化。
2019年10月，在矽谷券商Robinhood免除交易佣金6年之後，傳統券商才紛紛跟進。券商巨頭嘉信理財（Charles Schwab）、德美利證券（TD Ameritrade）、富達投資（Fidelity Investments）宣布，個人投資者在網上交易美國股票、基金和期權，不再收取佣金。
這讓視華爾街為賭場的千禧一代，輕易地掀起一場狂歡。Rogozinski寫書回顧WallStreetBets歷史時，甚至還找到了一位13歲的股民。
隨著年輕人對炒股的興趣日增，WallStreetBets的訂閱人數迅速突破50萬。2020年3月12日黑色星期四，全球股市創下自1987年黑色星期一以來最大單日跌幅。那一個月，該論壇成員激增至100萬。
和Rogozinski一樣，這些人也對高風險交易趨之若鶩。YOLOer們有三位投機偶像。1929年，傑西·利佛摩（Jessie Livermore）做空了美國大蕭條。1992年，喬治·索羅斯（GeorgeSoros）做空了英鎊。2008年，約翰•保爾森（John Paulson）做空了美國房地產市場。
崇拜這些投機者的同時，這一代美國人又對華爾街累積了很多憤怒。
2008年金融危機時，他們當中年紀最大的一波，剛背上學生貸款，在念大學，形成世界觀，以及對華爾街的態度。
用戶@handle ssauronn曾寫道，“當那場危機席捲我們的家庭時，我家還算幸運，能夠保住房子，煎餅，牛奶、豆飯硬是吃了一年。而大多數家庭沒這麼好運。”
正如2010年專欄作者羅傑·洛文斯坦（Roger Lowenstein）反思金融危機時寫的，原本為行業籌集資金的華爾街，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賭場。《華爾街之狼（2013）》、《大空頭（2015）》這些賣座的電影，進一步加深了這一印象。
籠罩在2008年金融危機下，聚集在WallStreetBets的年輕人，如今生活的時代則面對前所有未來的不確定性。華爾街那些對沖基金能賭，為什麼他們就不能呢？
遊戲驛站這支股票的期權交易界面pic/ Tiger Trade
由於儲蓄有限，趕上美國整體經濟低迷，這群年輕人一直在尋找更便宜的賭注。
期權因此成為他們熱衷的投資工具，並且能夠迅速賺錢，當然虧錢也一樣快。WallStreetBets名人堂裡，2018年2月8日，用戶@flipper321因為忘記賣出標普500（SPY）看跌期權，一覺醒來，賬戶裡多了10多萬美元。
截至今年1月29日，WallStreetBets分區一共有630萬個成員。其中，至少有300萬人是1月27日遊戲驛站股票暴漲至300多美元時湧入的。
正如利弗莫爾所說，“投機是美國最引人入勝的遊戲。”
玩笑變成了事實，該怎麼收場？
利弗莫爾的後半句話是，“但這個遊戲不屬於那些愚蠢、懶惰、壞脾氣、短視的冒險家。”
利弗莫爾死於1940年。81年後，這些人卻贏了。1月29日，香櫞資本的創始人安德魯·萊福特（AndrewLeft）甚至宣布再也不會發表賣空報告。
最樂觀的遊戲驛站多頭，還在展望寵物電商Chewy創始人Ryan Cohen能夠帶領遊戲屋轉型線上。而更多人只是希望能在股票崩盤之前拋售出去，鎖定利潤。
佔領華爾街，也成了一句空話，算不上革命。
多頭陣營裡也不只有散戶，更多是專注於動量交易的對沖基金。他們肯定也從遊戲驛站的暴漲中獲利頗豐。實際上，做市商、交易櫃檯、高頻交易員都對激增的交易量感到滿意。
美國證券交易委員（SEC）要起訴Reddit用戶證券欺詐，也不大容易。
Reddit上的散戶，所有的行動都是公開進行的，談不上騙。隨著新總統拜登剛任命了新的SEC主席，提名還沒獲得國會確認，一切也都在變化之中。
但隨著美國新總統拜登上台，華爾街、交易平台和個人投資者終將面臨更廣泛的監管。
眾議院金融服務委員會主席、民主黨人馬克西恩·沃特斯（Maxine Waters）已經放話，“我們必須重新審視整個市場，以及對沖基金及其金融夥伴在怎麼操縱市場只使自己獲利。”
可一旦新的監管規則，繼續激怒WallStreetBets聚集的散戶，圍繞遊戲驛站（Game Stop）公司這支股票的故事，或許還會繼續上演。
實際上，被限制甚至關閉交易遊戲驛站之後，1月29日，用戶@jjalj30已經開始號召，持續買入白銀ETF（SLV），推高白銀價格，逼空摩根大通。$白銀ETF(iShares)(SLV)$
和年初市值只有12億美元的遊戲驛站相比，白銀是一個400多億美元的市場。蒙特利爾銀行資本市場(BMO Capital Markets)的金屬交易主管Wai Wong 認為，就算投機者有錢可以不停地買入，也需要更多的時間，才能推高白銀價格。
2月1日，白銀期貨開盤飆升，一度突破29美元/盎司，上漲8.1%，當天收於26.76美元/盎司。
WallStreetBets散戶逼空機構的過程pic/FT
遊戲驛站這支股票的期權交易界面pic/ Tiger Trade